“嗯……”
黑发的少女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，抬着手，轻晃着手中已经喝完的易拉罐。
“哼——”
最后，在这样抱怨般地出声后，她顺手将易拉罐放在手边的茶几上。将双手枕在头下，盯着天花板发呆。
什么嘛，那小子……那样不由分说地就拒绝了……
在放他离开之前，自己曾经问过他，问他是否愿意协助自己。
但是，那小子，居然说什么想回到从前的生活——
这怎么可能嘛……那个家伙……
这样烦躁地想着，唐诺时闭上了眼睛。
真是的，不管是哪次见到他，他都总是这样……
羡慕着能够在天空自由翱翔的鸟儿，却又因为惧怕着外面的世界，而甘愿回到那个一直生活的鸟笼。
嘁——真是太天真了呢。
诺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，扭头望向窗外悠远的蓝天。
鸟儿并不自由，它们只是为了捕食而在飞翔——为了生存而已。
◇
“碧莹……”
被冰冷的枪口所指着，降星一动也不敢动，战栗着说道。
“为什么，是你？”
碧莹紧盯着降星的眼睛，说道。
“——”
被沉重的恐惧所压迫着，降星说不出话来。
“为什么，”碧莹依旧紧握着手中的枪，“为什么昨天晚上你会出现在那里？”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降星战战兢兢地回答道。
“如果你是恶魔的话，”碧莹一边说着，一边将手指紧紧地靠在扳机上，“我必须要将你放逐。”
恶魔是这个世界的灾厄。所以，自己必须被杀掉……
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，降星也明白了——因为，自己就是那样的怪物啊……
可是，即使这样，他的心中却依旧在挣扎着……
活下去……想要活下去……
内心深处，对于生存的渴望……
对死亡的恐惧中，降星闭上了眼睛——
但是，下一刻，碧莹松开了抵在他胸口的手枪。
“我现在还不能杀了你。”
她看着降星，如此说道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
面对出乎意料的状况，降星怔怔地望着碧莹，难以置信地说道。
“明明有恶魔的气息，却是人类。”碧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枪，以近似呢喃的语气说道，“在弄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之前，我还不能杀了你。”
说完这些，碧莹转身离开，伸手打开楼道的门。
“另外，还有别的原因。”
她补充道。
降星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少女——她是负责执行猎杀恶魔任务的军人。在昨夜，他曾亲眼看见她在战场上杀死了像自己那样的恶魔。
那么，自己就是她的敌人……为什么，要选择放自己一条生路……
“但是，降星。记住，你只有以人类的身份生存的权利。否则，我会亲手杀死你的——当我确认你已经丧失人性的时候。”
在离开前，碧莹回过头，以平静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降星，像是警告一般地如此说道。
然后，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之中。
◇
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 。黎降星坐在教室一角的自己的座位上，低垂着头。
他并没有在听课，只是任由思绪和情感支配着自己。
自己是恶魔——是杀人的怪物。
面对着这个不久之前才被告知的事实，他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。
——他回想起那个来杀自己的银发少女，还有那个宣称要消灭所有恶魔的名为唐诺时的女孩……
还有——
降星抬起头，转身望向自己身旁的座位——
那个少女此刻正以笔直的姿态端正地坐在位置上，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黑板，同时认真地在本子上写着笔记。
——玄碧莹。是降星的同班同学。
但是，她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女高中生。她知道自己的真实面目。
她是隶属于猎杀恶魔的秘密军队的军人。但是，她却在这种时候选择了放过自己，这究竟是为什么……
从刚刚开始上学的第一周起，自己就接连受到好几个少女的追杀——可恶，这是什么人生展开……
简直扯淡啊……！
在心中像是吐槽般地抱怨后，降星再次垂下了头。
总之，既然碧莹已经说过了，自己只能以人类的身份生存，那么目前最重要的，便是保证自己恶魔的身份不会暴露。
这样想着，降星试着舒展右手的手掌。植入的“恶魔拘限器”就嵌在他的手背之下——这个装置能够抑制自己体内恶魔的力量，是那个名叫唐诺时的少女给他的。
不知道还会不会再遇见她……
总之，现在希望自己的身份不会暴露吧——
他的视线再度瞟向身旁的碧莹。
玄碧莹……她为什么，那么关注自己……果然只是因为自己是恶魔的缘故吧。
话说，之前她和我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，班上应该也有很多人已经知道了吧。
总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这种微妙的关系，迟早会露出破绽。
想到这里，降星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——然后，出乎意料的，降星的这份担忧很快就实现了。
校园中响起了第五节课下课的铃声，宣示午休时间的开始。
与此同时……
“嘿，降星！要不要一起去吃饭？”
身后传来了亮的声音。
“啊……好啊……”
降星以有些无力的声音说道。
“好啦，一起去吧——”亮一边说着，一边拍了拍降星的肩膀，然后，他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，“对了，之前玄碧莹找你说了些什么？”
“呃……”
糟了，他也还记得这件事……降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“我听说，她昨天放学后也来找过你吧？”亮的手依旧搭在降星的肩膀上，说道，“从你们两个刚转学过来开始，我就觉得她对你挺关注的——明明平时是那样一个的冰山美人般的高冷妹子呢……为什么玄碧莹只会对你那么在意啊，可恶！”
说着，亮加大了手上的力道。
“我怎么知道啊——”
降星有些烦躁地说道。
正在这时，坐在旁边的碧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，往降星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“啊……碧莹……”
看来刚刚的交谈似乎被她听见了，降星急忙挥手。
“嗯。”
碧莹轻声说着，并向他走来。
“你要去吃饭吗？一起去吧。”
她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如此说道。
“哎——？”
降星和亮都怔住了。
“碧莹……为什么——”
看着她，降星的脸上淌下汗水。
“现在我有必要尽可能地监视你。另外，我还有些话要和你说。”
碧莹打断降星还未说完的话，平静地说道。
此刻，午休喧闹的教室里，降星的座位旁迎来了短暂的宁静。
片刻后，亮扭头看向身旁的降星，用一副像是明白了什么的表情看着他。随后，流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“那个，不好意思啊，降星——我刚才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，所以就先走了啊。”亮一边说着，一边侧身闪到门旁，“如果还有别的人找你的话，你就先去吧。”
说完，亮便离开了教室。不知为何，看着他的背影，像是冲自己竖起了大拇指一般。
不是……话说这家伙，误会了什么吧？
——完全误会了啊！
降星一时间感到有些无语……
然后，他满脸黑线地回过头去。碧莹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后。
“一起走吧。降星。”
她看着降星，面不改色地说道。
◇
真是的……为什么会这样……
来到学校食堂门口的降星，怀着沉重的心情叹了口气。
同时，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身旁，那个和自己并肩走在一起的少女。
她说有话要和自己说……到底是什么事情呢？还说要监视自己……
（但是，降星。记住，你只有以人类的身份生存的权利。否则，我会亲手杀死你的——当我确认你已经丧失人性的时候。）
之前在天台上碧莹说过的话在降星的脑海中掠过。如今自己大概就身处在她的监视之中吧。对她来说，做到这些并不困难吧。
也就是说，一旦自己身上被她察觉出什么疑点的话，就会立刻被杀掉。
可是……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啊？
降星一边走着，一边用手扶着脸。
他修正着步幅，以免甩开碧莹——当然了，如果全力疾驰的话，自己肯定比不过她。不过，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事实上，很少有机会和女生一起走的降星学会这种关怀，也只是不久之前的事就是了。
“那个……碧莹……”
或许是因为这种沉默气氛的压抑，降星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。
“什么事？”
碧莹反问道。
“我是在想，这样……真的好吗？”降星说着，来到放置在食堂角落的自动贩卖机前，并按下了按钮，“那时候，你明明可以杀了我，却就这样放过我……”
“你的事情，我并没有向上级报告。”
“为什么这么做？”
降星俯身拿起从贩卖机里掉落的罐装咖啡，继续说道。
“军用设备并没有侦测到崛越高中内有恶魔振动波的信号，你的身上也检测不出任何的恶魔因子反应。”
“……”
“也就是说，现在的你并不是恶魔，而是人类。我认为你还有作为人类生存下去的权利。可是，一旦你的身份暴露，你将失去这项权利。”
“会怎么样……？”
踌躇了片刻，降星问道。
“如果上面的人知道你是恶魔的话，你就会被放逐。恶魔的反应从你的身上消失，的确是事实。不过，在发生原因不明的情况下，当然必须预防最坏情况发生的可能性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谢谢你，碧莹。”
降星诚恳地向她道谢。然后，他拉开手中的罐装咖啡，轻呡一口。
“你还是一点也没变。”
“嗯？”
在意碧莹所说的话，降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。
“无论在什么季节都喝冰咖啡的这个习惯。”
“咳——！！”
降星不禁咳嗽起来。
“为什么、为什么你会知道——”
“那不重要。”
被碧莹不由分说地话语所打断，降星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。
“刚好趁这个机会，我也有些问题要问你。”
碧莹继续说道。
“什……什么事？”
“昨天晚上我们在战场上相遇了。变成恶魔的你并没有袭击人类，而是杀死了其他在场的恶魔。为什么，你能够以人类的姿态成为恶魔？”
“！”
听见碧莹的话，降星再次怔住了。
“你究竟是谁？”
以平静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降星，碧莹如此说道。
“那个……我……”
面对这个问题，降星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，只好咬住下唇，试图让自己的呼吸恢复平静……
“或许你不会相信，但是，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，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……”
接着，降星像是下定决心般，看着碧莹，继续说道——
“碧莹……你——很讨厌……恶魔……对吗？”
“……”
说出这句话的瞬间，降星感到碧莹的神情似乎有些改变。
对降星所说出的话感到诧异，碧莹轻轻歪头。
“为什么？”
碧莹直直地凝视着降星的眼睛，同时提出反问。
这也难怪。老实说，现在提出这个问题根本毫无脉络可言。
但是，降星还是忍不住想要询问这个问题。
向碧莹，这个对恶魔举刀相向的少女，询问这个问题。
“不是……那个——我觉得，你还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吧……明明还只是一个高中生，你却为了保护人们而挺身同恶魔作战吧？我很敬佩你……只是，你一开始为什么要这么做——”
“……”
面对降星的问题，碧莹并没有回答。只是从她的视线中看出隐隐的压迫感来。
“你不说就算了……”
察觉到了对方的变化，降星终止了这个话题。
“这样啊……两个人勾勾搭搭似乎在掩盖什么罪行——”
——突然之间，从降星的身后响起了这样的声音。
“哇——！？”
受到惊吓的降星大叫着回过头去——
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女生此刻正捧着一个本子，一边念念有词，一边以沉思的神色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。
“啊——抱歉，记录了什么失礼的内容了呢。”
看见降星的反应，女生不好意思地说道。
降星缓过神来，打量着她的脸——记得她好像是自己班上的同学，但自己还不知道她的名字。
“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啊，”那个女生说着，将手上的本子收好，“你们两个是昨天刚来我们班上的转校生吧。自我介绍一下，我是你们的同学，新闻部的肖彤。”
降星一边紧张地注视着眼前的女生，一边和身旁的碧莹对着眼色。
刚才的话……她没有听见吧？
那些有关“恶魔”的事情……
“新闻部？从来没见过。”
碧莹也看着那个女生，平静地说道。
“因为是网络新闻啊。”
女生——肖彤，竖起一根手指如此说道。
然后，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继续说道——
“话说，既然都在这遇见了，一起去吃午饭怎么样？”
“啊……？”
——几分钟后，三人在食堂角落的座位上坐下。
不知为何，总觉得气氛有点不太对，但降星也只好默默地吃着盘里的菜——两份青椒肉丝，拼起来也感觉只是酱绿色的面积翻了一番而已。
突然有点想念清仪做的菜了。
“真是的，这什么青椒肉丝嘛——能给这道菜标上“肉丝”两个字的家伙，真希望他的脸皮能够像那碗汤上漂着的那层薄油一样薄就好了。”
坐在对面的女生——肖彤，一边吃着同样的青椒肉丝套餐，一边不满地吐槽道。
“那么，请问新闻部找我有什么事吗？”
降星停下手中的动作，看着她问道。
“你说这个吗？”彤若有所思了片刻，说道，“对了，有件事要采访你来着——”
“什么？”
“黎降星同学，据说你是走后门入学的，请问这是真的吗？”
“哎？”
降星愣了一下。同时，他似乎感觉坐在身旁的碧莹的视线也落到了自己身上。
新闻部的记者……这么直来直往的吗……
“是吗……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啊……”
降星尴尬地笑了笑，说道。
“这样啊——当事人对此事执意表示否认……”
彤点着头，掏出本子记录着什么东西。
那流露出来的隐隐恶意是怎么回事……
“那种事是没有的吧……？”降星苦笑着，“如果存疑的话可以重新调查——”
“原来如此，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应对措施……”
彤托着下巴，一边念叨着，一边在本子上继续记录着。
“你们新闻部都是这么采访的么……”
面对这样的采访，降星搔了搔脸颊，无奈地说道。
“不懂了吧，这可是记者之魂啊。”
彤放下本子哦，用带着点得意的语气说道。
“这样吗……”
降星一边用筷子夹起盘里的青椒，一边忍不住轻笑着说道。
——老实说，现在的自己还能像这样自然地微笑着，令降星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。
即使不久之前明明面对过那样真实的真相，但自己似乎可以拭去那些痕迹，以人类的身份——以一个普通少年的身份，生活下去。
这样平凡而无奇的日常，今后肯定也会继续吧。
降星漠然地这么心想着。
然后，他回头看向自己身旁的座位——
碧莹悄无声息地坐在那里，默默地吃着午餐——她只是简单地买了一份三明治。
即使是身处在这样喧闹的食堂里，她的身上依旧是透着那样平淡而冷漠的气息。
她一直，都是这样的吗——
这样一个人形单影只……
看着她，降星不禁想到。
“黎同学——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玄碧莹看啊。”
突然，对面传来了彤的声音。
“啊……不是的……那个——”降星猛地回过神来，连忙说道，“啊——对了，那么新闻部最近还有什么重要的调查吗？”
因为担心她继续说下去，降星急忙转移了话题。
“你说这个嘛——”彤一边说着一边很苦恼般地抱起了胳膊，说道，“最近真的很无聊呢……校园里一直都没有什么像样的新闻，无非就是找些八卦新闻，或是来挖像你这样的家伙的黑历史罢了——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
“不过呢，关于社会新闻的话——最近我倒是有打算做一期关于‘超自然现象’的专栏呢。”
“超自然现象？”
听见彤刚刚所说的话，降星不禁问道。一旁的碧莹也闻言抬起头来。
“是啊……最近城市里不是总在发生什么诡异的事件吗？接连发生的失踪案件，事后又总是会被当做是坠崖一类的意外事故来处理。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超自然的因素……”
彤一边翻着本子，一边说道。
听见这话，降星稍稍皱起了眉头。然后，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碧莹。
虽然她的神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，但是恐怕她对此也是知情的吧。
——那些都是由恶魔而引起的事件。
“黎同学，你又在看着碧莹了啊——”
“啊……”
再次听见了彤的声音，降星赶紧转过头来。
“黎同学，总觉得你和碧莹的关系可真好啊——”
看着面前这样的两个人，彤不禁怀疑地说道。
“是、是吗……？”
被突然怎么说，降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自己和碧莹之间的关系……很好吗？这不可能吧？
虽然不知道她究竟出于什么样的缘由而放过自己——但是，两个人终究还是相互对立的存在吧。
毕竟，她和自己是敌人啊。
一方是被称为侵蚀这个世界的灾厄——“恶魔”。
一方是秘密军队——对抗恶魔的军人。
这样的两人，注定是无法融洽相处的吧。
“这样啊……”或许是对降星的回应感到不满，彤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继续说道，“那么我可以采访一下吗？黎降星同学，玄碧莹同学，请问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？”
“啊……”
面对眼前这道送命题，降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。
若是如实回答，那么关于“恶魔”的事情就会暴露……
正当他考虑这该如何回避这个问题的时候——
“恋人。”
身旁的碧莹以平淡的语调如此回答道。
午餐后的宁静一刻。
“哎——！！？？”
随后，愕然的尖声大叫响彻整个食堂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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